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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年代

作者: 艾瑞克·霍布斯鲍姆

导言



  词汇经常是比文献更响亮的证言。让我们想一下那些在本书所阐述的60年时间里发
明出来,或者是在这个时期获得其现代意义的词汇。比如“工业”、“工业家”、“工
厂”、“中产阶级”、“工人阶级”、“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比如“贵族阶
级”、“铁路”、作为政治术语的“自由”和“保守”、“民族”、“科学家”和“工
程师”、“无产者”和(经济)“危机”;又如“功利主义”和“统计学”、“社会学”
和其他许多现代科学名称,“新闻出版”和“意识形态”等等。这些都是在这个时期新
造的词汇,或为适应这个时期的需要而产生的单词。(其中多数词汇或已在国际上通用,
或已按字面的确切意义被译成各种文字。例如,“社会主义”或“新闻出版”在国际上
广为流行;而“铁”和“路”[iron road]的组合,除了它的发源地以外,在每个地方
都是铁路[railway]。)“罢工”和“贫困”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这些词汇(即没有它们赋予其名称的那些事物和观念),如何去估量发生
在1789-1848年之间这种革命的深远意义?如何去构想人类历史上自从发明了农业和冶
金术,发明了文字、城邦那遥远的时代以来的最伟大变革?没有它们,现代世界将会是
什么模样?这场双元革命改变了世界,并且还在继续使整个世界发生变革。但是,在思
索这种革命时,我们必须注意区分它的长远后果和它早期的关键性发展,
  前者不受任何社会结构、政治组织或国际力量和资源配置的限制,而后者则与某种
特定的社会和国际形势密切相关。发生在1789-1848年间的这种伟大革命,不仅仅是
“工业”本身的巨大胜利,而且是资本主义工业的巨大胜利;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自
由和平等的巨大胜利,而且是中产阶级或资产阶级自由社会的大胜利;不仅仅是“现代
经济”或“现代国家”的胜利,而且是世界上某个特定地域(欧洲部分地区和北美少数
地方)内的经济和国家的巨大胜利——其中心是大不列颠和法国这两个毗邻而又互为竞
争对手的国家。1789-1848年的转变,基本上就是发生在上述这两个国家里的孪生大变
革。从那之后,这一变革波及了整个世界。
  虽然这场双元革命——更精确的是法国政治革命和英国工业革命——的主要载体和
象征是法、英两国,但是,我们不应把这场革命看成是属于这两个国家的历史事件,而
应看作是一座覆盖了更广泛地区的火山的孪生喷发口,这样的看法不是没有道理的。位
于法国和英国的火山口同时爆发,并且各具特色,这既不是偶然,也不是没有意义的事
件。从西元3000年历史学家的观点来看,或是从中国或非洲观察家的角度来看,我们可
以恰当地说:人们根本不可能指望这些发生在西北欧及其某些海外殖民地的事件,当时
会发生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我们也可同样正确地指出:在这个时期所发生的革命,除了
资产阶级自由资本主义的胜利以外,我们无法想象还有其他任何形式的革命。
  很显然,如果不去进一步追溯1789年以前的历史,尤其是此一变革发生前夕,明显
反映(至少就追溯而言)在世界西北部地区,反映在这场双元革命所要扫荡的旧制度危
机的那几十年历史,我们就无法理解这场意义深远的变革。我们应否把1776年的美国独
立革命看成是一次与英、法革命具有同等重要意义的爆发,或仅仅看作是它们最为重要、
最为直接的先行者和推动者;我们应否对1760-1789年之间的制度危机、经济变革和轰
轰烈烈的事件赋予重要意义,还是它们最多只能清清楚楚地说明这场大爆发的直接原因
和时机,而无法解释它的根本原因。分析家应当追溯到多远的过去——是该追溯到17世
纪中叶的英国革命,追溯到宗教改革,追溯到欧洲人开始的世界性军事征服以及16世纪
早期的殖民剥削,乃至更早的过去?这些对我们都无关紧要,因为这样的深刻分析已远
超出本书所限定的时间界线。
  我们在此需要评述的仅仅是,这种变革所需要的社会和经济力量、政治和理论工具,
无论如何已经在欧洲的一部分地区做好了准备,并足以让世界其他地方都革命化。我们
的问题不是要去追寻世界市场的出现,追寻一个充满活力的私人企业家阶级的出现,甚
至也不是要追寻提出“政府政策的基础在于致力实现私人利润的最大化”这样一个主张
的政府在英国的出现。我们也不是要追寻科技知识的进步,或者说,追寻个人主义、世
俗主义、理性主义进步信念的发展。我们认为,在18世纪80年代,这一切的存在都是理
所当然的,尽管我们还不能认定,它们的力量在当时已足够强大或广为传播。相反的,
如果有人企图因为双元革命外在装束的熟悉性,或下述那些不可否认的事实——诸如罗
伯斯比尔(Robespierre)和圣茹斯特(Saint-Just)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不会与旧
制度的社会场所毫无关系;其改革思想代表了18世纪30年代英国资产阶级的边沁
(Jeremy Bentham),就是向俄国凯塞琳大帝(Catherine the Great)提出同样主张
的那一个人;中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中最极端的论述都来自18世纪英国上院议员等等——
就低估了双元革命的新颖之处,对于这样的企图我们必须加以防备。
  所以,我们的问题不是去解释这些新兴经济和社会因素的存在,而是它们的胜利;
不是去追溯它们在以往几个世纪逐渐取得的侵蚀性和破坏性成就,而是它们对这个堡垒
的决定性征服。此外,我们还要去追溯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对下述两个地区所造成的深
远影响:那些最直接受其影响的国家,以及其他直接暴露在其新生力量——引用此时世
界史的说法,即“征服的资产阶级”——炸性影响的世界。
  由于双元革命发生在欧洲的部分地区,其最明显、最直接的影响自然以那里最为突
出,因而,本书所论述的历史必然主要是区域性的。同理,由于这场世界革命是从英国
和法国这对孪生的火山口向外喷发,因而它在最初必然也会采取由欧洲向世界其他地区
扩张、进而征服的形式。的确,对于世界历史而言,它最引人注目的后果就是几个西方
政权(特别是英国)建立了对全球的统治,这是史无前例的事件。在西方的商人、蒸汽
机和坚船利炮面前,以及在西方的思想面前,世界上的古老文明和帝国都投降了、崩溃
了。印度沦为由英国殖民总督统治的一个省,伊斯兰国家危机重重、摇摇欲坠,非洲遭
到赤裸裸的征服,甚至庞大的中华帝国,也被迫于1839-1842年间向西方殖民者开放门
户。及至1848年,凡在西方政府和商人认为对他们有用而需要占领的土地上,已不再有
任何障碍。如同西方资本主义企业的发展,其前途已经一路通畅,所需要的仅是时间而
已。
  然而,双元革命的历史不仅仅是新生的资本主义社会取得胜利的历史,它也是这些
新兴力量在1848年后的百年之中,从扩张转变为收缩的历史。更为重要的是,及至1848
年,未来命运这一异乎寻常的逆转已依稀可见。众所周知,在20世纪中叶达到高潮的世
界性反西方抗争,在当时仅仅初露苗头。只有在伊斯兰世界,我们才能观察到这一过程
的最初几个阶段,那些被西方征服的国家经由这样的进程,采用了西方的思想和技术,
扭转了局面:例如19世纪30年代土耳其帝国内部开始的西化改革,以及埃及的阿里
(Mohammed Ali)所进行的不为人们所注意、但具重要意义的改革事业。但是,在欧洲
内部,预示着要取这个赢得巨大胜利的新社会而代之的力量和思想,已经在萌芽。1848
年以前,“共产主义的幽灵”已经在欧洲徘徊,1848年,人们驱走了“幽灵”,此后相
当长的一段时期,它实际上便像幽灵一样处在软弱无力的状态,特别是在被双元革命迅
速改变的西方世界。但是,如果我们环顾20世纪60年代的世界,那么,我们就不敢因此
而低估在反抗双元革命中诞生的、具有革命性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体系的历史力
量,这一思想体系在1848年已做了首次的经典性阐述。双元革命这个历史性的时期,是
以在兰开夏(Lancashire)建立现代世界的第一个工厂制度和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为开
端,而结束于第一个铁路网的设立和《共产党宣言》(Communist Manifesto)的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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