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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侯孝贤电影纪录

作者: 朱天文

侯孝贤的选择(1)



  导演侯孝贤的新戏《恋恋风尘》开拍,距离他上一部电影《童年往事》的上片时间,一九八五年八月三日,整整过去了十一个月。 

  这十一个月,可能是侯孝贤从事电影工作以来心情最矛盾的一段时期。一方面,这一年他的影片在各种国际影展上受到台湾导演前所未有的注意和肯定;另一方面,他所代表的台湾新电影活动却在同时受到岛内评论的怀疑和挫折。 

  反映在侯孝贤身上,是他的创作欲望与市场考虑的犹豫。十一个月来,他提出不下六个拍片的计划,却又没有一个计划有决心行动。有一段时间,他想先拍"散戏",一部德国第二台电视愿意提出相对资金的计划,但是"散戏"却是岛内最不合宜的计划。有一段时间,他想先拍《悲情城市》,一部用到周润发等大卡司的商业计划,却和合作对象嘉禾公司尚未完成拍片地点的协调。 

  最后,他选择了先拍中影公司的《恋恋风尘》,代表了他内心争战的终结。 

  这段时期,因为侯孝贤一再更改计划的顺序,工作人员不知所从,使他赢得一个新的外号:好肖贤仔(骗仔贤)! 

  《恋恋风尘》结合了侯孝贤的两种企图。它是一个少男少女的痴情恋爱故事,感情简单真挚,易于明白,市场考虑比较容易照顾。它是一个一九七一年左右乡村少年进入城市的故事,有着大环境的关照和台湾社会的尖锐观察,可以让导演大加发挥。 

  一九八六年七月三日上午,《恋恋风尘》在台北市红楼戏院附近一家裁缝店开镜,该日的新闻资料上,詹宏志作如是说。新闻要点之一即题,侯孝贤的选择。 

  先是二月底吴念真另起炉灶,提出一个新的故事的分场大纲,当时叫作《恋恋风城》。 

  同时间我写了一份"散戏"的故事大纲,交人译成英文,准备连预算和工作进度表一起寄到柏林,当时改拟片名为《花旦与魔术师》。 

  三月下旬吴念真又交出《悲情城市》故事大纲,趁三月赴香港参加十大华语片颁奖典礼之便,侯孝贤张华坤与嘉禾的陈自强在半岛酒店商谈合作计划。 

  四月十八日,我和侯孝贤去纽约,是应现代美术馆邀请《冬冬的假期》编导参加"新导演,新电影"展。心情很复杂。其一,大陆片《黄土地》也应邀参展,与《冬冬的假期》是所有参展的十八部剧情片中两部中国人的电影;比起《黄土地》,《冬冬的假期》显然不及。不及,意指在纽约那样高眉(highbrow)的地方,《黄土地》的涉于政治性自然更能适合纽约知识分子的口味,相形之下,《冬冬的假期》简直太温和缺乏批判意识了。 

  其二,是无可救药的民族主义作祟。导致每每有人热心鼓动侯孝贤赴国外参加影展活动时,他就不免火气上升,非骂一句:"影展影展,他家爱搞的,干我屁事。"我则想起吴念真在提到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知识分子时,那嘲讽而不屑的笑容,仿佛在说:"知识分子?闪开一边吧。" 

  对于第一点,台湾与大陆电影在国际影展中相遇这件事,前年我参加过香港举办的台湾电影节,和夏威夷影展中,已深受其冲击外,侯孝贤跑过的爱丁堡、伦敦、巴黎、柏林,亦无一次不是针锋相对。当我们以大陆最优秀的几位电影工作者作为对手的时候,便觉得,徘徊在商业跟艺术创作的两难之间风雨摇摆,将会是多么浪费了精神和力气。我们的眼光如果从对内移展到对外,便发现,一切的用心和着力除了只有摆在这个上面,似乎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任何选择了。 

  但侯孝贤常说:"我真希望拍几部卖钱的电影,改变片商看法,创造出一个有利的环境和条件,让更多人做起来。"的确,单枪匹马式的自保自励仍然不够,想要普遍渗入地吹出风气,非得集结更多有才华、有共识的人们做成。我渐觉自己变得又唠叨、又严肃,亦无非是想传达若干比较不一样的观念,或者能在众人里面发生酵母作用,改变电影观众的素质和结构,未始不是一桩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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