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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二十五章



  杭教主说得不错,四海狂客这些龙蛇,全是江湖人精,机警绝伦见微知著,不会做与大
群高手无谓玩命的蠢事,风声不对便向安全地区撤。
  是否真的安全?谁也不知道。
  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贡船的正确下落,所有的人,全被各种传闻谣言,作弄得四处奔
波,财宝没见到便把命丢掉的人,数量与时俱增;所以四海狂客这些人精,不再为没有价值
的事浪费精力玩命。
  远出里外,前面农舍零星散布的茂林修竹映掩的田野中,四海狂客三个人的身影,像是
平空消失了,一阵阵间歇的犬吠声,打破田野的沉寂。
  百步外两家农舍前,陆续出现五个人,三男两女,远远地便可看到所佩带的兵刃,当然
不可能是当地的村民,五个人正远远地向他们比手划脚。
  “咱们上当了。”浊世威龙急急退回小径的路口小树隐身,向后面的人打隐起身形的手
式。
  “看出是什么人吗?”杭教主无法看清那些人的面貌,但也知道是敌非友。
  “他们被那三个混蛋引来了。”
  “他们与这些人是同伙?”
  “这些人是绝剑的党羽。”浊世威龙肯定地说:“那小畜生网罗了不少爪牙,与各方龙
蛇分别订了密约;四海狂客那群杂碎,至少与小畜生是同盟,故意危言耸听,把我们引来
了。”
  “拼死这小畜生。”杭教主咬牙切齿:“在邵伯镇你一掌没杀死他,后患无穷。”
  “教主,这附近恐怕全是他的人。拼,咱们得付出多少代价?他以逸待劳,一个人可发
挥三个人的威力。”
  “这……”
  “我们也布伏,也用以逸待劳对付他们。”浊世威龙向路左一指:“那边有几家农舍,
占住地利等他们。走,我带几个人当先。”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兼,注定了是赢家。埋伏在房舍屋角,以逸待劳用暗器攻击,一个
人真可以发挥三个人的威力,甚至一可当十。
  透过枝叶草隙,可隐约看到路左约五六十步外,有依稀可辨的房舍形影,占住房屋便集
中全力防范,攻的人将付出可怕代价,江湖朋友很少做这种蠢事。除非有组织志在必得的组
合,不得不冒险攻击。
  ◇◇◇       ◇◇◇       ◇◇◇
  农舍侧方不远处,三株足有两人合抱的银杏树像巨人,仅这三棵树的银杏收成,就够这
家农舍一家三口一年的生活费了,三棵银杏都是雌性可以结实的。
  点龙一笔樊人杰人才一表,气度雍容,穿宽大的青长衫,如果腰间的笔囊换成扇袋,那
就神似一位仕绅或者贵戚名豪了;走在街上没有人敢说他是江湖令人视同毒蛇猛兽,阴险毒
辣可使用幻术杀人,笔中藏有毒针的可怕杀手刺客。
  他对面,却是相貌狰狞,像猛兽也像屠夫的南人屠范一信,眨黄的虬须戟立,露出令人
觉得蠢笨的可笑鲶鱼嘴;怪眼一瞪,可把胆小的人吓得半死,两人面对一站,形成强烈的对
比,仕绅碰上强盗。
  “我们在扬州钦差府有内线,的确证实你们并没勾结要命阎罗那些人转手弄走了贡
船。”点龙一笔说话慢吞吞,真有名人仕绅的气慨:“再就是贡船的确在当夜驶过扬州而非
驶往泰州,在三叉河附近失踪,无法查出是走仪真呢,抑或是下瓜洲;当然,更可能在附近
藏匿,所以你们不断在这一带活动。你是副教主,杭教主的内弟,应该曾参与机密大事,一
定知道些什么,对吗?”
  浊世威龙凶残中另有精明的一面:“你所要的,我们根本没有,把乱栽赃便咬定是理所
当然的事实,怎么可能有结果?一教一门的人已经伤亡过半,要不是丢掉贡船不甘心,早就
该逃至天涯海角隐姓埋名了,犯得着在这里等所有的牛鬼蛇神死缠不休?你们实在很蠢,知
道吗?”
  其实,所有前来参与追寻的人,都想过这令人迷惑的问题,每个人的猜想都不一样,所
以都不想轻易放弃。
  按情理推测,一教一门不论成功与否,都应该当时就远走高飞了,强盗或鼠窃作案,不
管成功与否,唯一可做的事是远离现场活动,死伤日增依然不远走高飞,委实不合情理,令
人莫测高深。
  摸清情势想通了的人,失望地先后离去,抱着希望财迷心窍的人,不死心仍然纷至沓
来。
  “等咱们消灭你们八九成门人子弟,擒住你们一些首脑之后,就知道咱们蠢不蠢了。”
点龙一笔举步离去:“上次见面你们非常幸运,下次可就得肝脑涂地了,除非你们带咱们去
取出贡船,不然你们注定了要被杀绝死光。告辞!”
  “好走。”南人屠也转身便走。
  双方都在等,都在准备惨烈的生死一搏。
  绝剑应该毫不迟疑发动攻击的,等候对他不利,拖至天黑,一教一门的人就可以一逃千
里脱身不难。可是,久久毫无动静。
  攻击,当然得付出可观的代价,大群临时结合想发横财的江湖人精,谁也不愿意自告奋
勇打头阵,打头阵必定危险高,人死了不可能享受财宝啦!何况迄今为止,谁也没见到贡船
的财宝。
  ◇◇◇       ◇◇◇       ◇◇◇
  扬州钦差府的大群走狗,来得不算快,船一靠河仓码头,便分了一半人清查船场,拘提
没领有凭证的私船船主,抓当地吃水饭混混,严厉拷问贡船被劫的当夜与次日凌晨,这些人
的行踪活动,与及所看到河上船只有何异样状况。
  另一半人兵分三路,出镇郊全力搜索。
  赵辛在扬子茶社透露的可疑信息,发生了作用,钦差府的走狗,改变了侦查方向,肯定
被劫贡船改装偷越府城的可能性不假,改向府城以下河面追查可疑徵候,以便找出被劫贡船
的去向。
  人还没出发,三个身材特别雄伟的人,在街南的一家小杂货店前,面对通向镇东的小街
口指指点点,商量分配路线的细节,身份地位不低。
  店门左侧的两个青衫客,背着手向不远处的码头眺望,也像在眺望街景,不介意三个走
狗在旁唠叨。
  另一位五短身材的佩刀走狗,大踏步向三位同伴走来。突然看清两泣青衫客的面貌,怪
眼一翻站住了。
  “我好像见过你,在高邮。”佩刀走狗指着右首的青衫客:“干什么的?”
  “闻风赶来看风色,准备发横财呀!”青衫客暴露江湖人身份:“赏格有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于可以买一座村庄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文钱捅对方一刀,平常得很,
一万两银子。很可能引起一场战争呢,谁不想拚老命赚到手呀?”
  三个走狗一怔,不约而同靠过来。
  “你老兄在镇上游荡,悠闲得很,并没积极进行侦查,哪能发得了横财?”那位豹头环
眼走狗逼近青衫客,态度倒还和气:“也许胸有成竹,胜算在握,只需等候时机。两位老兄
贵姓大名?”
  “我姓韩,他姓赵。”青衫客拍拍同伴的手腕表示引介:“江湖混世者姓名十之八九靠
不住,不要计较好吗?我就不想请教你老兄的名号。”
  “唔!有道理。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感到非常奇怪迷惑。”姓韩的顾左右而言他:“好像大家都不怎么热衷找贡船,反
而对互相打杀的事兴奋踊跃。镇东北郊榜林至桑里那一带,人都兴奋欲狂蜂涌而去,要找一
教一门的人,真蠢哪!一教一门的人并没抬着贡船走呀,湖广钦差府的人去了,绝剑那些人
也去了,好像仪真高钦差府的人也去了,一些江湖好汉也去了,能分得了多少财宝呀?所以
我不想做傻瓜也跟去。”
  “你不懂。”走狗淡淡一笑:“你们只有两个人,任由你们搬也不搬不了多少财宝。”
  “所以,我们不去呀!”姓韩的耸肩,偕姓赵的同伴向街南走了。
  ◇◇◇       ◇◇◇       ◇◇◇
  不远处一座茶社内,倚窗一桌有四位茶客,透过窗口,可看到走狗们与青衫客打交道,
相距不太远,但不可能听到谈话声,只看到双方比手划脚状甚融洽。
  “那两个青衫人气概非凡,人才一表想不到竟然投身钦差府做走狗任眼线,真是人不可
貌相。”坐在下首的中年泼皮打扮大汉,也在窗口指指点点:“这也难怪,天下汹汹,民不
聊生,唯一可以发财获得权力的途径,就是投入钦差府做走狗刽子手。他娘的混帐!”
  “那人姓韩。”另一人冷冷一笑:“在盐务署作税丁,在高邮我见过他,相当神秘,我
还真怕他。”
  这人是高邮四霸天之一的闹江夜叉黄河清,和韩税丁打过交道,这位仁兄终于离开高邮
是非地,躲到扬州逃祸灾避风头。
  钦差府的走狗,吃定了地方的豪强,税区内的城狐社鼠大多数与走狗狼狈为奸,共谋私
利,无所不为。
  地方豪强天胆,也不敢和走狗作对,即使心中有正义感,也不敢形于表面,敬鬼神而远
之,闹江夜叉怕韩税丁,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黄老哥,你们真的对皇贡被劫的事,的确毫无所知,没牵涉到猪婆龙那些好汉?”同
伴正色问。
  “老天爷!咱们怎知道外地强龙的动静?”闹江夜叉满脸委屈:“你知道前后几天里,
有多少外地超级强龙经过高邮?有多少官方的要员权威在附近兴风作浪?咱们高邮四霸天,
哪一天不灰头土脸岌岌可危?他娘的!我早该离开避风头的,幸好还来得及。”
  “你仍然站在风暴中。”
  “那是不同的,在这里谁知道我是老几?天杀的!贡船到底是哪些混蛋弄走的?再闹下
去,咱们这些地方小人物,没有什么好混的了。”
  “到大江去!你的绰号本来就是闹江,在高邮闹河,名不符实委屈了你啦!怎样,要不
要我替你引见水龙神入伙?”
  “算了,老哥,我已经四十出头,哪还有精力争名夺利?我高邮的局面已经相当有成
就,不想再寄人篱下做马前卒了。烦人,不谈这些。”
  “好,不谈玩命的事,谈玩女人好了,此事不关风与月,喝完茶陪你去找咱们扬州一枝
花,哈哈……”
  ◇◇◇       ◇◇◇       ◇◇◇
  赵辛激怒得快疯了,像是失去幼兽的猛虎。
  杭教主杀他灭口,在江湖朋友来说,平常得很,这种事有如家常便饭,因此他报复的念
头毫不强烈,所受的伤害他承受得了。第一次找到一教一门的人,他甚至救了兰小霞。
  杀了李家一门老少,这就让他受不了啦!那简直是泯灭天良失去人性的暴行,天地不容
的滔天罪恶。他对杭教主敢劫掠钦差的胆气颇为佩服,甚至有惺惺相惜的尊敬念头,所以愿
意帮助一教一门成事。
  当时的情势,他不得不暂且敷衍忍耐,只能退一步打算用坚决的态度争取李家母子活
命。事后,他非常重视所许的承诺,以全心全力策划劫船大计,大丈夫千金一诺,一言九
鼎,不会反悔,他出尽了死力。
  杭教主决定在利用他时,就决定杀他灭口了。
  他形如疯狂,向来路狂奔。
  “我与你不共戴天……”他一面狂奔,一面向天狂叫,高举短抢不住挥动,悲痛莫名。
  英华紧跟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像他这种被狂怒悲痛而至灵智不清的人,极像一头受伤
的山猪,疯狂地冲入猎犬群中,虽然可能撞死一两头猎犬,但结果一定会丧命在群犬的围攻
下,绝无侥幸可言。
  一教一门的人仍有半百之多,冲进去能有多少胜算?除非他能沉着冷静,不然凶多吉
少。
  “大哥,请你冷静,冷静……”她只能跟在一旁大叫大嚷,不时焦灼万分抓住赵辛的手
劝解。
  “我非宰了那丧心病狂的贱贼不可!”赵辛不理会她,愤怒地挥枪大叫。
  “他们一定早就走了……”
  “他们走不了,上不了天下不了地,我……”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阻止狂怒的人发疯。
  英华不得不要断然处置,轻轻一掌拍在赵辛的玉枕上,一手接住短枪,抢到前面向下一
蹲,恰好把向下扑的赵辛扛在肩上,抱住双腿弯向路左的矮林一窜。
  ◇◇◇       ◇◇◇       ◇◇◇
  大群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分为三组向西赶,通过矮林,没留意林中有何动静;矮林占地
甚广,任何人也不会蠢得毫无理由便闯入林中赏风景找徵兆,除非闲得无聊。
  第一组人匆匆过去了,领队的是独行狼。
  这位贡船的护卫领队已大权旁落,近期间戴罪立功,卯足了劲发誓要把丢失的贡船追回
来,因此事事争先,任何行动皆抢先打头阵,比任何人都卖力。全组十六个人,实力足以冲
垮一队官兵。
  不久,第二组十二个人,也匆匆西行,领队的人是青面妖区一鸣,目下是总领队司令
人,随行的走狗,当然是精锐中的精锐,身份地位皆高,一个比一个神气骄傲,哪屑留意路
旁的异常徵候?
  第三批也是十六个人,大概都是些派不上大用场的人物,只能跟在后面助势,无法担任
前锋主力,走在路上也显得萎靡不振,甚至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慢吞吞提不起劲。殿后的残
兵,就是这副德行。
  以江湖双毒为例,就可了解这些人为何沮丧气短了。
  江湖双毒凶名昭著,许多高手名宿也不敢招惹他们,名头声威,比四海狂客千手穷神那
些高手名宿,只高不低,名列令人害怕的魔道前辈。
  可是,赵辛把毒掌天罡的右掌,一枪贯穿,三两月期间,右手等于是废物;毒爪地煞的
左肩也被赵辛击伤,可能半年内也无法痊愈。目下一个二流高手,也可以把他俩摆布的灰头
土脸。
  残兵败将,只能慢慢跟在后面啦!当然他们不会成为真的废物,必要时在紧要关头,仍
可强忍痛楚,与仇敌放手一拼。
  当恶斗的双方皆死伤惨重,高手名宿所剩无几时,有一些后到的残兵败将加入,仍具有
收拾残局的威力,稳可反败为胜。
  从超等高手降为三流高手,双毒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跟在同伴身后垂头丧气慢慢走,
不时左顾右盼显得心不在焉。
  不需赶到斗场,其实相当幸运,情势不容许为了个人的名利而争,打群架不可能建立个
人的威望,实在没有全力以赴出生入死的必要,用不着垂头丧气。
  也许,他们根本不想赶去拼老命。
  走在最后的毒掌天罡,突然停下脚,目光在路左的树上树下专注观察,眼神涌起阵阵疑
云。
  矮林枝叶低垂,半枯的野草荆棘,与枝叶衔接,已浑成一体了;细心的人,定可看出大
物体进入的痕迹,枝叶野草都出现折断的遗痕,践踏的遗痕清晰可辨。
  “等一等!”毒掌天罡突然低叫了一声:“有人躲在林子里,可能打算在这里断咱们的
退路。”
  被人埋伏断了退路,可不是好玩的,即使是胜利撤回,也将有相当程度的折损,受到埋
伏的人突袭,胜利者也将变成败者。
  “确是有人,大家小心。”毒爪地煞略一察看。警觉地低声向同伴招呼。
  “进去,把人搜出来!”有人表示意见,大概是不甘寂寞生性好斗的人。
  略一商量,人分为两路,小心翼翼进入矮林,消失在矮林深处。
  ◇◇◇       ◇◇◇       ◇◇◇
  赵辛睡得极不安稳,身躯不时抽搐颤动,手脚更是突然一阵急抖,肌肉崩紧又放松,身
躯辗转反侧不定。
  闭上的双目,可看到眼皮抽搐,眼球在里面乱动,呼吸会突然急促,头脸不住冒冷汗,
头不时急剧摆动。
  作恶梦的人,就是这种情景。
  英华并不焦急,温柔地轻抚他的头脸,用腰巾替他擦汗,在他耳畔低声呢喃,与他喉间
所发的怪声相应和。
  “不要激动,大哥!”英华低柔的语音,并没产生多少作用:“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不
是你的错。你暂且放手不管,跟着我离开,离开,离开……”
  她用错了方法,因为她根本不了解赵辛与李家母子,相识相处的内情,也不知道赵辛与
杭教主打交道的经过情形,仅凭直觉认为赵辛在做恶梦,梦中一定与杭教主那些人搏杀,梦
回湖广发生事故的现场,或者梦到与一教一门的人生死相搏,因此凭想象的情景,引导赵辛
离开梦境的现场。
  她却不知道,赵辛怎肯离开?梦境或真实的处境,不杀死杭教主,赵辛是不会梦醒与罢
手的。
  她的呼唤,反而驱使赵辛的意识更为狂烈,身躯开始暴烈活动了,手拨脚蹬,把她推倒
在地,口中发出兽性的叫吼。
  “大哥不要……”她惊慌失措,爬起压住赵辛,双手用劲.抱住赵辛的双臂。
  她不能用全劲,用全劲也压制不住狂野的挣扎,不片刻,把及腰高的野草,压平了两丈
方圆,你翻我滚,衣衫凌乱。
  正感到绝望,赵辛突然叫了一声,浑身一松,手脚停止活动,呼吸逐渐放缓,头脸的汁
水里,掺和着眼角流出的两行泪水。
  “阿弥陀佛!”她力脱地伏在赵辛身上,如释重负念起佛来。
  她想解了赵辛的睡穴,却又怕赵辛醒来,不理会她的劝阻,可能仍然发疯似的去找杭教
主。
  如果赵辛不能控制情绪,不能达到冷静沉着精神最佳状态,决难在杭教主群起而攻的险
境中侥幸,连她也难逃大劫。
  不久前她警告杭教主和浊世成龙父女,声称赵辛可以杀死一百个高手,这只是增自己威
风,夸大以吓唬对方的老把戏而已。
  事实上在人群涌到刀剑齐飞中,哪有余力准确地发射正德喜钱?能获得连发三两次的机
会,已经难能可贵了;格斗中双手用劲的机会不难抓住,但准确性必定大打折扣,凝神一击
的机会微乎其微。
  赵辛身上,也没有一百枚正德喜钱,真正可靠的兵刃,仍是右手的武器。
  江湖朋友所知的鬼见愁赵,只知道所用的兵刃是刀或剑,可怕的武器是飞钱,没有专用
的兵刃,飞钱是鬼见愁赵的活招牌。
  这次他用临时打造的短枪,因此真正知道他是鬼见愁赵的人,只有英华一家老少;要命
阎罗并不敢完全相信,因为有可能有人用正德喜钱唬人,市面仍可收购这种行将绝迹的正德
喜钱,人人都可以用来唬人。
  冒充高手名家唬人以骗财骗色的故事,江湖朋友并不认为是罕见的事。司空见惯,不足
为奇。
  要命阎罗真希望这位鬼见愁赵是冒充的,任何人皆可在正德喜钱上刻鬼头图形,当然不
想把鬼见愁赵现身的事张扬,以免影响士气,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的名号,真有令人闻名
丧胆的威力。
  她目下所要做的事,是让赵辛好好睡一觉,让激愤的心情平静下来,冷静才能智慧生;
时间是心灵与肉体创伤的最好治疗剂,是抚平创伤的万灵丹。
  她坐在赵辛身侧,思路纷纭,不时用汗巾轻拭赵辛头脸上的汗水,绵绵的目光审视身上
每一寸躯体,纤手像蝴蝶的翅膀,或者天鹅的绒毛。轻柔地拂拭着脸部五官,像用心神抚摸
雕刻一件心爱的宝物。
  “他心中是否有我?”她突然喃喃自语,红云上颊。
  赵辛心中有她,那是无可置疑的。
  可是,她却没想到,赵辛心目中的她,与她所想像中的形象迥然不同。
  她突然发觉,她与赵辛相处已有一段时日,赵辛对她关切,态度开朗,举动亲昵,谈笑
自若无拘无束,似乎没把她当成女人。
  赵辛投注在阴神和兰小霞身上的那种眼神,从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那是男人看喜爱的女人,才会出现的不算复杂的目光。
  “我在弄巧成拙了。”她恍然大悟,不胜懊恼。
  起初她只想制造接近赵辛的机会,并没想到日后感情会发生变化。在再次相逢时,她对
赵辛仍怀有恨意,当时怎知道在湖广从花花太岁手中,救走她的怪物是赵辛?赵辛再次从龙
虎真人手中救了她,感情的发展才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种循序渐进的感情发展,变化是顺乎自然无法预测的,与那些一见钟情便如疾如狂飙
迥然不同。
  顺乎自然是常数,根基特别深厚,一旦深植,便很难动摇,即使发生重大的变故,也将
更为根深蒂固。
  赵辛要替她找佳子弟,不是说来玩的。原来心中已把她看成小妹妹,她接近亲近的目的
达到了,可是……她所走的喜爱道路,只是一条单行道。
  “错误是可以改正的,还不太迟。”她脸上涌起灿烂焕发的笑容,情不自禁俯身在赵辛
的颊上亲了一吻。
  蓦地她僵住了,猛地一蹦而起,像受惊的小鹿,向后弹跳疾升,半空中长剑出鞘,反应
极为迅疾惊人,技巧已突破人体极限。
  如果她弹起的速度慢了一刹那,今后便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了,几枚歹毒的暗器,从她的
脚底掠过,尖锐的破风厉啸令人闻之毛发森立,挨上一枚大劫难逃。
  已无需决定来人是敌是友,看到从枝叶丛中钻出的人影的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些什么人
了。
  一声娇叱,她当机立断,猛扑而下,左手的匕首也同时攻击,一扑一冲,洒出了满天雷
电,是拚命的时候了,涌出的人太多,幸好仅从一侧冲出,而且有先有后。
  剑光如虹,远及丈外,匕首的如虚似幻芒影,近攻予取予求,她全力卯上了,不是你死
就是我活,只许有唯一的结果。
  冲出的八个人,一照面便倒了最先抢出发射暗器的四个人。
  “啊……”叫嚎声惊心动魄,被剑贯穿腹部的人惨叫声可远传三里外。
  剑光继续光临最后冲到的两个人时,她知道糟了,急得几乎心胆下沉,像是失足跌落万
丈深渊。
  另一边,出现另一批同样打扮的人。
  她已无法回身反扑,面对面仍有两个人,身后与出现的另一批人相距一丈,中间隔着沉
睡的赵辛。
  附近三丈方圆的枝叶甚少,仅生长着及腰的野草,所以她选作歇息的地方,野草已被她
俩压得七零八乱,钻出外围的枝叶丛,便可看到躺着的赵辛。
  赵辛的短枪搁在一旁,十分耀眼。
  最先奔出的人,狂喜地向赵辛猛扑,右手的五爪紫金如意,伸向赵辛的左肩。
  她认识这个人,江湖双毒的毒爪地煞彭德。
  赵辛的身躯,突然动了一下。
  她心胆俱裂,大事休矣!
  她早该解了赵辛的睡穴,后悔自责已无济于事。
  “杀!”她怒吼,左手的匕首破空。
  右手的剑,同时划过一名大汉的左颈侧。
  毒瓜地煞没料到变生仓卒,根本没想到会有匕首飞来,下搭的紫金如意距赵辛的左肩不
足三寸,目力难及的匕首贯入眉心三寸,头被震得向后仰,下体却向前摔倒,紫金如意向前
搭入地面。
  右掌裹得像粽子的毒掌天罡后一步到了,大吃一惊,弄不清楚毒爪地煞为何倒地,急向
侧闪。
  侧方人影倏然一闪,剑光如匹练光临,同时异光满天,彩色依稀的芒影急剧闪烁。
  随后跟来的六个人,像雪花被热汤所泼,纷纷委地。
  同一刹那,英华的剑贯入最后一人的右肋,那人的三棱刺斜贯在她右肋的皮护腰上,贯
穿五寸以上,几乎伤及她的小蛮腰。
  她飞退拔剑,想跃落在赵辛身旁,但她知道,已来不及了,赵辛身旁有暴乱的人影,她
晚了一步,绝望的感觉击溃了她。
  暴乱摔倒的人丛中,出现一个彩色人影,站在赵辛身旁,剑向她遥指。
  倒地的八个人,有一半仍在挣扎、爬动、呻吟。
  是一位穿彩衣裙的美妇。她不陌生,脸上的笑容又艳又媚,完全不在乎散布在四周,挣
扎在生死边缘的人,女强人的风采极为强烈。
  云华仙史——绝剑身边最强的同伴之一。
  这位女妖仙的可怕暗器彩虹飞电碌,杀人于五丈外发则必中,名列超等高手中的高手,
声威不下于当代十一高人。
  赵辛曾经警告过她,要她小心云华仙史的彩虹飞电碌,现在,她非得面对不可了。
  她确是深怀恐惧,更为担忧,这位女妖仙在此出现,绝剑也可能现身,对付云华仙史,
她已经毫无信心,再加上绝剑一大群牛鬼蛇神,她毫无希望。
  云华仙史就站在赵辛身边,她毫无抢救的机会,而且向后飞跃时方向略偏,所以能从侧
方看到赵辛的附近变化,不可能在下降时再折向飘落、想扑落在云华仙史身边,无此可能
的。
  飘落处距云华仙史仅丈余,她完全失去立即冲上递剑的勇气,只要云华仙史的剑向下一
落,毫无疑问定会落在赵辛身上。
  “谢谢你临危援手。”她福至心灵,收敛心神沉着地收剑道谢。
  附近有八个垂死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云华仙史的杰作,看女妖仙的神情,看不出敌意
流露。
  “好说,好说。”云华仙史的媚笑美极了,连她也感到心中乱跳,说的是江湖朋友的口
头禅:“小丫头,你最好不要冒失地冲上来,你是赵兄的小妹,我不想把你整治得乌天黑
地。”
  “你……你想怎样?”她心中略宽,赵兄两字使她听不出仇敌的意味。
  当然她仍感不安,云华仙史是绝剑的人。赵辛拒绝与绝剑合作,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两
竞争者之间势同水火,绝剑绝不会放过赵辛的。
  “我救了你们。”
  “这……不错。”她不得不承认。
  “赵兄受到禁制。”
  “这……他在睡。”她当然不便说是她制的睡穴。“是吗?我救了他。”
  “我谢过你了!”
  “从前,我欠了他一条命的债,但在他救走阴神之后,欠他的债算是还清了,因为是我
指引他去救人。”
  “原来你们之间……”
  “他没告诉你?”
  “没有。”她坦然说,赵辛并没向她提及这件事。
  “唔!他是一个可敬的,不多嘴的人,现在我救了他,轮到你欠我的了。”
  “你倒是斤斤计较呢!”她又好气又好笑。
  “我需要你帮助。”
  “哦!你的意思……”
  “你是他小妹,他说你的武功比他强一倍,可能你从小就欺负哥哥,所以他一定听你
的。”
  “胡说,他不是……”
  “你听着。”云华仙史不想听她分辨:“我喜欢他,我敢保证,我比阴神好一倍,我希
望他喜欢我,我不想挟恩要胁,所以请你促成我和他并肩行道的心愿……”
  “你……你休想,你……”她几乎要跳起来,抢着尖叫:“他是我的,他……”
  “咦!你是他的小妹,他当然是你的哥哥,我和他相好,可没有损及你们的兄妹情
呀!”
  “该死的!你……你是绝剑的人……”她情急乱找理由,云华仙史的确是绝剑的同伙。
  但牵涉到男女情爱,这句话就有语病,涉及暧昧了。通常江湖朋友口中,“你的人”如
果指一男一女,就表示是属于对方的人,也泛指爱侣或情人。
  “闭嘴!”果然引起云华仙史的误会,大声叱责她的话:“是朋友的朋友,引介与他合
作追寻皇贡的同伴而已。由于赵兄的点醒,我发掘的秘密愈来愈多,愈令人生疑,他所使用
的手段,也让人难以苟同,一举一动皆令人莫测高深。他那几位心腹,也神秘兮兮神出鬼
没,与他相处愈久,愈有令人心惊胆跳的感觉撼动心神,无时无刻都有大祸临将临头的感
觉,因此我和他分手了,这个人靠不住,我要做一个冷眼旁观者,希望能看到结果,看皇贡
到底落在谁家。我要陪伴他,我会是一个让他喜爱的好女人。”
  “你算了吧!你比他……”她几乎冲口而出,指出云华仙史的芳龄比赵辛大一半以上。
  “阴神配不上他,那泼妇已背叛了月华门,与绝剑卿卿我我缠绵两日,天知道两人之间
订了些什么密约?你大哥如果接受我,我能为他做任何事,不论他做什么,我都会和他在一
起祸福相共,包括抢贡船做钦犯。小丫头,我说得够明白吗?”云华仙史不理会她的话,只
以强者的面目发表自己的意见和打算。
  “你……”她冒火地踏出一步扬剑。
  “你敢妄动?”云华仙史凤目一瞪:“就算你的武功,真比你哥哥高一倍,也奈何不了
我,我你最好不要试。你如果拒绝帮助我,我带他走。”
  两人只顾斗嘴,警觉心减弱了许多。
  再就是几个濒死的人,不住呻吟求救,影响了听觉,掩盖了其他声息,风吹过树丛,草
木籁籁而动,也掩盖了其他的声息。
  右方枝叶突然急动,人影乍现。
  “哈哈……”大笑声震耳;“你一个美艳如花的女人,带一个半死的大男人走,带得动
吗?何不让我替你带?”
  是扬州钦差府监务署的走狗,领先现身发话的人是怪丐朱福,四个江湖隐身大盗之一,
风尘四怪的老大;倒拖着打狗棍笑得邪邪地。’”
  风尘四怪都出来了,另有八名爪牙。
  扬州钦差府的人出镇全力搜索,兵分几路穷搜村郊,各队爪牙互不相顾,搜索的范围太
广,村野视界有限,出镇片刻就不知身在何处,各队分处天南地北。
  这一行十二人,瞎猫碰上死老鼠,搜到此地来了,居然找到了让他们根之切骨的死对
头。
  上次在上雷塘的附近的小冈上,这四个超级高手碰上了赵辛和英华,结果被打得灾情惨
重,几乎丢掉老命,把赵辛和英华恨之切骨。
  怪丐那次栽得最惨,掳走了英华,却不幸碰上鄱阳赵家的人,碰上令他害怕的什么湖海
功曹,莫名其妙被打昏,然后被逼供,供出在盐务署做走狗的底细,再次被打昏丢在一座土
坑里,第二天才被同伴找到。
  英华心中一凉,暗暗叫苦。风尘四怪如果一拥而上,她和赵辛也不一定能挡得住,一比
一,她自信有七八成胜算。
  上次赵辛就怕四怪联手,因此用激将法激四怪单挑,结果几乎上了大当,四怪仍然联手
攻击。
  云华仙史与风尘四怪是一辈的超级高手,过去曾经见过面,对这四个隐身大盗不算陌
生,并不怎么介意四怪的身份,她自己也是人见人怕的魔道人物;但如果四怪联手向她攻
击,她就没有多少信心可以自保了。
  看这些人的一式劲装打扮,便知道是钦差府的走狗,走狗们是不会以江湖规矩与人周旋
的,必须尽快把对手摆平。
  她所要面对的人,有十二个之多。
  怪丐的话讽刺嘲弄,就表明吃定她了,一比一或者二比一,四怪绝对不敢在她面前放
肆。
  “你过来带。”她强忍怒火,伸手托大地相招,用意是要怪丐十个人上:“老娘弱不禁
风,背不动这个大牯牛似的大男人,正需要有人代劳,你来得好。”
  十二个走狗,已形成半弧形包围。
  英华已别无抉择,依然往云华仙史身边靠。
  “解我大哥的睡穴。”英华警觉地用传音入密术说。
  云华仙史机警绝伦,工于心计,伸脚将短枪挑起以引怪丐的注意,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如果她俯身解穴,必定引发对方的猛烈攻击。
  枪的重心没挑对,枪跳起便翻至一侧旋转而坠,她一急,俯身急抓。
  这瞬间,她的手掠过赵辛的后脑。
  她先前并没留意躺在地上的赵辛,赵辛本来是仰躺的,她出手解穴时,居然没发现赵辛
的头,不知何时转脸向右了,正好让她的掌一拂而过。
  枪当然抓空,重新跌落在赵辛身旁。
  “哈哈!女人。”怪丐又大笑:“你的彩虹飞电碌威震江湖,号称暗器之后,想拾枪使
用,难道彩虹飞电碌用完了?”
  “朱老哥,不要肉麻当有趣了。”那位竹竿身材中年人不耐烦:“他们根本不是一教一
门的人,只是一些前来妄想发横财的江湖杂碎,赶快毙了拉倒,办正事要紧。我似乎听到隐
约有铜哨声,那边的人有发现了,得赶快前往办事,知道吗?”
  “速战速决,咱们并肩上。”弯腰驼背的怪婆,升起寿星杖:“这两个泼妇,杀了这许
多湖广来的人,可知极难对付,大家小心了。”
  他们早就看到散布的尸体,附近已经没有能动的人,求救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可能仍有
三两个人有气息,轻微的挣扎也没有人理会。
  “这女妖已经没有彩虹飞电碌行凶了。”怪丐自以为是:“已经用光啦!我上了。”
  云华仙史乘这些人冷风热讽的机会,拉了英华的手肘向华的手肘向后推。
  “带你的大哥全力脱身,我掩护挡住他们。”云华仙史嗓音变了,生死关头,激发她宁
死不辱,乾坤一掷的豪气,她本来就是生性叛逆,挑得起放得下的玩命女亡命:“我最多只
有发射两枚飞电碌的机会,一切得靠你自己了,保护他,脱身第一,准备!”
  “我……柯大姐……”英华心向下沉,能逃得掉?
  “你必须有多快就走多快……快走……”
  左手连扬,彩虹破空,第一枚脱手,第二枚随闪动的剑斜飞,剑布下剑墙,不能主动攻
击。
  三方汇合,云华仙史无法兼顾了。
  最先挥打狗棍抢攻的怪丐,打狗棍刚发劲要斜劈而出,半举的棍突然停顿,马步仍然踏
进,但像是一步踏空,屈膝下挫,上体继续前倾,腹部出现一星彩影,八寸二分长的彩虹飞
电碌已入腹六寸以上。
  云华仙史已离开原处,在侧方一剑贯入一名走狗的左肋,另一枚彩虹飞电,出现在另一
侧的一名走狗腹肋下。
  这一刹那间,她挡住了三方冲得最快的三个人。
  可是已无力挡住后续的人,剑还未拔出,怪僧的方便铲已光临她的左腰肋。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
  她将和中剑的走狗同归于尽,完全没有躲过方便铲雷霆一击的机会,铲势如崩山,威力
可笼罩一丈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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